小鸟们

这是一部内容全程高能，场景如梦如幻的英国短剧——《小鸟们》。

该剧由同名短篇集《little birds》改编。

这部剧虽自一出炉就被贴上了“色情”标签（这主要源于原著《little birds》在亚马逊上发布的“史上最伟大的20部情色作品”书单中排到了第三位），但剧作本身透过肉体的堕落和挣扎所传达的内容和价值却远远突破了“性”本身，更多的是对压迫和仇恨的“反抗”与“解放”。

01 一段漂洋过海的婚姻

故事发生在1955年的美国，美国军械商的女儿露西在父亲的安排下，漂洋过海远嫁至摩洛哥丹吉尔，嫁给一位帅气的英国贵族雨果。

王子和公主般美好的爱情，形形色色有趣开放的社交圈，地中海沿岸阳光普照的美丽风光，脱离父亲控制后放肆自由的生活……这是剧目开头向人们展现的一幅干净、纯洁、美好的画面。

而在一切美好表象的掩盖下，各种矛盾却在暗中涌动，并且越来越剧烈，最终震碎所有假相，露出狰狞的面目：

隐瞒自己同性性向，软弱无能的丈夫，只是为了得到露西父亲的钱来拯救自己没落家族才和露西结婚的；

美丽的地中海风光，奢华绚丽的社交活动背后是强国压迫弱国累积的仇视、愤怒、哀嚎、暴力和血腥，是各种势力无视生灵涂炭自私攫取他人利益的丑恶嘴脸。

故事从一段漂洋过海的婚姻开始，在两个女人的反抗中结束，仿佛一场充满迷幻色彩的光怪陆离的充满荒唐的梦。

而梦境之初的迷茫，梦境中痛苦的挣扎，和梦醒时分的畅快，人们靠着无畏、勇敢、智慧的反抗层层突破了那些层层捆绑的压抑的、张狂的、颓废的、懦弱的、卑鄙的、愤怒的、屈辱的枷锁，最终赢得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解放。

02 奴役下血淋淋的土地

美丽的地中海城市丹吉尔，温和的阳光，迷人的海滨风光，充满异国情调的人文景致，给故事披上了一层浪漫的薄纱。而在美丽薄纱之下，那些肮脏和丑陋的污秽却日渐渗透了出来。

1955年尚处于独立前夕的摩洛哥，日渐高涨的的民族独立情绪致使其“保护国”——法国对其的殖民统治不断加压，而作为国际共管区的丹吉尔，更是在英、法、美、西等各方势力较量下，局势紧张，冲突一触即发。

一个张贴国王海报的摩洛哥流浪儿被法国军人当街打死；一个为了生计迫不得已潜入殖民贵族宅邸行窃的男子被迫成为其奴隶，最后又被当作棋子惨遭杀害；一个被逼高唱法国国歌的摩洛哥妓女被逼成为权势较量的筹码，一群群在袭击中不幸丧生的无辜平民，甚至是儿童……殖民者以高高在上和理所当然的姿态去残杀、侮辱、虐待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而那些被国家迁至殖民地的平民和士兵呢？

当初被祖国转移至移民地的后代生于斯长于斯，不被自己生长的土地认可，也不被宗主国认可，成为一群没有祖国的人。

这让我想到了作为法国被迁至阿尔及利亚贫苦百姓后裔的加缪曾在《第一人》中描述了祖辈被国家作为“内部矛盾”转移到阿尔及利亚殖民地的场景：

1848年……巴黎失业人口很多，引起了不满与骚动，于是，制宪会议投票通过拨款五千万法郎用以建立一个殖民地，许愿给每个人一处住房和二至十公顷。

他们乘坐军舰，在底舱里翻肠倒肚地呕吐，你吐到我，我吐到你……经过五个星期的漂流，踉踉跄跄地踏上了这片远处泛蓝的土地。

他们摸索着在大片沼泽地或荆棘丛中开路，时而遇到成群阿拉伯人敌视的目光，直至到达那个地方，平平坦坦，远处高山环绕，没有住房，没有一分耕地，只有几顶土色的军用帐篷，只有大片光秃秃的荒漠。

他们在春天建完了小小的棚屋，然后又患上了霍乱……每天要死十来个人。

后来，终于分了土地，零散的小块土地离棚屋区很远。再后来建起了村庄，垒起了土围墙。但三分之二的殖垦者已死去了……剩下的人继续做着田里的巴黎人，耕耘着，头戴高顶黑礼帽，肩背长枪，嘴里咬着烟斗……始终得背着长枪，周围还有士兵守卫……在敌对的地方建设与劳动，敌人不接受这种占领，向一切可触及之物实行报复。”

殖民地民族的爱国情怀和对于独立的渴望混合着驻军和移民即将被驱逐却无国可回的无奈，逐渐变成了双方的不平与仇恨，随之便衍生出更多的战火和硝烟。

《小鸟们》在声色犬马之下，揭露了在奴役与压迫的路上，下层平民总是刀尖和子弹的前站，无论是宗主国还是殖民地的民众都同样是这场罪行的牺牲品。

权利的车轮碾过贫苦百姓血肉，垒起的皑皑白骨，不过是当权者权位之下的垫脚石，逐利者腰包里的臭铜钱，这是多么讽刺，多么残酷，又多么令人绝望和惊醒的现实呢？

而在这样一层奴役的大背景下，活生生的个人生活也披上了被奴役的阴影。那些被权势玩弄的感情，被野心家无视的生命，正在歌舞升平的殖民欢歌中一个接一个地无声消逝……

03 性的奴役与解放

殖民压迫是整个故事讲述的大背景，而这部被贴上“色情”标签的作品，除了政治和种族的压迫，也势必涉及了“性”。但它所涉及的性并非肉体上的欲望，而是更深层的性的压迫与解放。

一位出身上层社会的美国女郎和一个陷于红尘之中的摩洛哥妓女，整部剧以两个女人的生活为主线，讲述了长久以来对女性的压迫。

出身上流社会，被父亲安排远嫁的露西，不过是父亲兜售武器，获取利益的筹码。父亲关注的并非女儿的幸福，他最在意的不过是露西结婚后可以让其丈夫成为自己武器销售的前哨兵；

而已经因为殖民压迫沦为妓女的谢丽翡 ，又因挑衅的态度高唱法国国歌，再次被法军军官胁迫，成为了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可见，无论身处何种社会、何种地位的女性，都在同样地忍受着压迫和痛苦。但女性是柔弱的，也同样可以是坚强的。故事中的两位女性，并未在压迫中屈服，而是勇敢地进行着反抗。

在法军司令单独宴请的午宴上，露西拿出手枪，精准击落司令衔在嘴里的烟，以此表示对挑衅的反对；在探视男友的囚室之中，为了营救男友，也为了反击殖民者带给这片土地的罪恶，谢丽翡无畏地向法军司令扣下扳机。

在压迫之下，看似柔弱的露西也可以坚强、果敢地反抗；而已经身陷卑微的谢丽翡也可以为了尊严和民族而不顾自己。

故事的最后，两个女人联手打败两个男人（一个是法军司令，另一个是露西的军火商父亲），最终，两个女人走出被压制的小屋，走上山坡，用露西父亲兜售的武器炸毁了小屋。

这一幕，女性靠女性自身团结的力量，终结了父权压制和殖民压迫，实现了女性自身和更广阔意义的民族的解放。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在讲述性压迫和性解放的方面，除了父权对女性的压迫，也提及了社会对少数性群体的压迫。

露西所嫁之人，有着自己的同性伴侣，但限于家族和社会的双重压力，他最终选择答应了与露西的婚事。虽然不能否认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有雨果本性懦弱的因素，但导致这一结果最主要的原因依然是社会对性少数群体的歧视和打压。

虽然雨果的同性伴侣在努力争取维持这段感情，但在经历了争取、欺骗、争执、挽回，失望后，这段感情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

人们并未能打破对于性少数群体的压迫，这也是故事中让人遗憾之处。但故事以更深刻和更宽广的视角大胆地探讨“性”，也是故事最震撼和亮眼的地方。

04 “小鸟们”指的是什么？

《小鸟们》的故事融合了关于政治、文化、感情、性等非常多的元素，也在殖民和性解放上进行了非常精彩的讲述，但故事之名——“小鸟们”，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在我看来，站在不同的角度，对于不同身份的人来说，“小鸟”有着不同的意义：

对于法国驻军而言，小鸟指的是一种特定的鸟——蒿雀，那是法国的象征。但有意思的是，在丹吉尔的土地上，人们将蒿雀烹饪出别样的美味，以至于为了掩盖内心的不安，盖上一张纸依然要闭眼食用。在驻军眼里，小鸟不过是从未到过，也遥不可及的概念中的“祖国”；

对于军火商而言，小鸟是新型武器的代号，一种一个人便可进行防空作战的武器，象征着一份在远方搅动战局的激动和以血肉为代价的巨额利益；

对于露西和谢丽翡而言，小鸟原本象征着任人支配的软弱与无奈，而后来，通过反抗，小鸟也就成了获得自由，勇敢翱翔的她们自己。

正如故事内涵的多元化一样，“小鸟”也是一个非常多元的的意象，它融合了众多矛盾之处，但最终它不负人们的期许，突破重围，翱翔于天。

05 关于原著作者阿娜伊斯·宁

最后，我想谈谈该剧原著作者Anais Nin 。这是一位本身就充满传奇色彩的女性。出身名门，见多识广，深受文学和艺术熏陶，造就了她前卫开放的观念和极高的艺术修养。她一生出版了11部日记，以及《乱伦之屋》、《欲火》、《日光帆船》、《拼贴画》、《小鸟》、《文学的激情》、《亨利与琼》等十多部小说和诗歌，其中多部作品被搬上荧幕。

她被誉为现代西方女性文学的开创者的，早在19世纪20年代，Anais Nin 便开始了自己的文学生涯，她的日记及一系列作品后来对美国60年代女权运动和性解放运动产生了深刻影响，她本人也成为美国女权运动的一个标杆。而她早在上世纪初主张的女性性爱自主和财务独立，直至今日也是女性争取平等的一个重要观点。

在Anais Ni出版的日记中，有这样一段话：“对我而言，尽量赋予生命以意义才是正确之道。所以，我不热衷于任何政治运动，这些运动充斥着盲从和不公正，但在面对每一个个体时，我的表现是民主的、人性的。我给每一个人应得的东西。我无视阶级和财富。我尊重人的精神价值、人的素质、人的需要，只要有能力，我尽力做到这些。”

正因为对人本身价值的重视，Anais Nin 的作品才如此的有生命力，像一片繁花，一园美景。而也正是这样一位美丽、优雅、活力、羞怯、坚强、务实的女性笔下，才有如此多生动、真挚、美丽、热情、倔强的女性角色，透过作品，一次又一次向人们展示女性身上无限的潜能和创造性。收起